河南省安阳市三十九中 刘宝萍
摘要:在对《诗经 卫风 “氓”》的解读中,“氓”一直是一个负心汉的形象,但当我们回归诗歌,回归到叙事中来,以线性的情感变动来细读文本,摆脱机械唯物主义的美学观念和狭隘的功利论的局限,不拘泥于印象和感想的泛滥,从诗句还原入手揭示人物性格,就会发现,“氓”并不是人们常说的“痴情女子负心汉”的那种完全意义上的反面形象。从而对《“氓”》一诗的主旨有了更为具体而真实的解读角度,重现那个久远年代的悲欢离合。
关键词:氓 爱情 婚姻制度
《诗经 卫风 氓》的主旨两千年来众说纷纭,“弃妇说”、“怨妇说”、“觉醒说”……无论哪种都无可避免的把“氓”作为怨恨的对象,这个“蚩蚩”之“氓”最终定格为“负心汉”。
没有什么比一个为爱而走向婚姻却最终失去家庭,失去爱的女子更容易引发人们的同情,而《氓》中的女子就是这样一位怨妇,也有称为弃妇的,那她究竟“怨”什么,当然是那个一见误终身的“氓”。而这个忠厚,不,是憨厚的“氓”,因为“蚩蚩”之音颇有些憨气在其中,类似于男孩子常常挠着头,脸上显出青涩的神情时,口中发出的“嘿嘿”之音。这个笑声嘿嘿的男子成为了负心汉的代表。
“氓”的形象一直以来都被认定为貌似忠厚实则奸诈的男子,实证便是开篇那句“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好嘛,这不是典型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但是我们不要忘记了,这是沉浸在热恋中的恋人呀,找个借口去相会,不是心之所向,情之所至吗?更何况,“氓”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谋。
先秦时代思想丰富,“丰富”是相对于以后社会思想的相对僵化而言的。春秋战国时期奴隶制统治秩序的解体,礼乐制度的崩溃,使得原来依靠氏族贵族联盟体系建立起来的天子——诸侯——大夫建立起来的周礼统治秩序彻底崩溃。周天子形同虚设,诸侯各自为政的政治局面一方面造就了多元化的政治环境和较为宽松的学术环境。各国诸侯也没有以行政命令形式推行某种思想,从而造成了文化、思想、观念、价值观等方面的多元化趋向。男女是享有恋爱的自由权的。《周礼媒氏》曰:“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相奔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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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中处处可见: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③]《王风采葛》中这位热恋中的男子度日如年,渴望与恋人相见的心情竟如此强烈。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郑风子衿》中的这位女子在焦急地等待,她不明白,心上人为什么没有音信?她一趟一趟地爬上城楼眺望爱人的踪影,她独自徘徊在城楼上苦苦等待——这种分别的日子,虽然才离开了一天,好比已经隔了漫长的三个月!
那么“氓”为何要以“抱布贸丝”为借口来行约会之实?我们不妨来推测一下,以我们的生活经验来看,找借口的人可能有难言之隐,或是做错了事情,或是想推卸责任,或是想拒绝他人,或是想挤压对手,但大部分都是为了避免惩罚,给别人留下好印象。可见,借口的出现,源于想要做的事情得不到允许,至于不被允许的原因就不做推测了。我们可以肯定的是两人的爱情是有外在阻力的。面对阻力,“氓”选择找个借口来相会,不,还不仅仅是相会,是来商量婚期的。从这一层面来看,“氓”不仅不奸诈,反而是对爱情有强烈的渴求,用婚姻来作为保障,如果按当下流行的说法:“凡事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氓”反而是一个真心对待爱情的男子了。
我们不能因为后来“氓”的“贰其心”而否定了此时的他对“我”的真情、真爱。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而言,此时的我不是昔时的我。诗歌开篇中的“氓”是和“我”一起沉浸在爱河里的最普通的年轻人。
此时热恋中的“我”“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如此依依不舍,一送再送,这十八相送的深情里,这一路上诗中所未呈现的隐形的画面,难道不应是一对儿恋人的甜蜜与不舍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吗?
“将子无怒,秋以为期”这温婉的劝慰,后人解读时多着眼与“子”“怒”,因而认定“氓”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家伙,更何况后文有力证:“言既遂矣,至于暴矣。”“氓”为什么发怒?诗中最直接的原因是:“匪我愆期,子无良媒。”这里有两个显性信息“愆期”、“无良媒”。既然是“愆期”,必然是有“期”在前,两人是约定了婚期的,而““氓””想必要着手去提亲了。古代的提亲是很讲究的,古代婚姻的“六礼”就是反映的这些堂皇的规矩。比如,商议婚配的“纳采”、询问女方姓氏的“问名”、订婚的“纳吉”,还是纳征(送聘礼)、请期(通告结婚佳期)、亲迎(迎娶),则涵盖了从始至终的婚姻过程。正所谓“婚姻之道,谓嫁娶之礼”。
[④]其中要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才到请期(男家选择结婚日期,告诉女方征得同意)这一环节。
但结果却是“愆期”,失望之情可想而知。而“无良媒”则交代了延期的原因,表面上看是媒人无才,不能舌绽莲花,没有把“氓”夸出“潘安之貌、陆机之才”来。从“抱布贸丝”来看,“氓”就是一个普通的男青年,而他的家世呢?应该就是小手工业者吧?这样一位“蚩蚩”的小手工业者的后代,在婚姻面前是不具备强大的诱惑力的,要知道“宁可在宝马车里哭,不在自行车上笑”并不只是现代人的一种婚姻观。“我”或许只想和爱的人在一起,而长辈却更多的从婚姻维系的角度、生活的物质基础方面来考量,“无良媒”便是一个很不错的体面地托辞。“氓”的满心欢喜,满心期待就这样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怒是一种很自然的情绪表现,当然,并不是说“怒”是一种正确的合适的情绪表达。但由“愆期”的失望,到“无良媒”的指责,“怒”的情绪并没有超出正常人的范围,从这些显性内容上,我们可以读出女方家长对“氓”并不十分中意。
之后“氓”并没有放弃,下文写到“秋以为期”。可见,男女双方及其家庭在婚期上还达成了一致,而“无良媒”这一问题肯定得到了很好地解决,这其中固然少不了女子的付出,而“氓”的努力,为爱情,为婚姻的付出也不应被忽视。
那借女子之口说出的“尔卜尔噬,体无咎言”,可以看出“氓”对婚姻的重视,一定要选个好日子,把心爱的女子娶回家,甜甜蜜蜜的过日子,在一遍一遍的占卜中,寄寓着“氓”对女子深沉而浓厚的爱,和对未来美好婚姻生活的期许。“以尔车来,以我贿迁”驾着你的马车,带着你的彩礼,共赴美好新生活。
如果诗歌至此收尾,“氓”就会被定义为一个为爱情婚姻而努力的普通青年,有两人的浓情蜜意,有两人的争吵磕绊,有两人共同捍卫的爱情力量,展现了先秦时代普通百姓的爱情生活。钱穆说过“凡中国文学最高作品,即是其作者之一部生活史,亦可谓是一部作者之心灵史。此即作者之最高人生艺术。”
[⑤]法国学者葛兰言认为“所有的歌谣都表现了往昔正常的风尚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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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书目:
1、 本文中所引《诗经》中的文字均出自于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1980年版,后引不注。
2、钱穆 《现代中国学术论衡》岳麓出版社 1986年
3、《周礼 地官 媒氏》 东汉郑玄注 十三经注疏
4、(法)葛兰言 《中国古代的节庆与歌谣》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5年
5、 杨天宇《礼记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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